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監察委員：王美玉、趙永清、王幼玲、紀惠容

失聯移工原本懷著賺錢的憧憬，飄洋過海來到臺灣貢獻勞力、換取報酬，改善家鄉的經濟生活，殊不知迎來的卻是流落異鄉、四處打黑工的處境，到底什麼原因，迫使或者誘使他/她們成為沒有身分的人？究竟為了什麼，讓他/她們選擇從此提心吊膽、隱身躲藏的這條路？
 
根據最新統計發現，移工在臺人數已經逼近74萬人，成為我國常態的補充性勞動力。但在大量引進移工之下，移工失聯情況也漸趨擴增，卻不見有效改善。111年一年內移工失聯新增人數創下新高，達到4.1萬人，仍滯留在臺的失聯移工人數也超過了8.2萬人。讓我們不禁要問：不斷擴大開放(註1)、鼓勵轉換中階技術人力(註2)、加強查緝，真的就能夠改善移工失聯的現象嗎？
 
為了解答這些問題，監察院內政及族群委員會決定由監察委員王美玉、趙永清、王幼玲、紀惠容，進行「影響移工失聯之結構性問題」通案性案件調查研究。
 
這項研究案透過文獻分析、諮詢學者專家、焦點團體座談(註3)、訪談33名失聯移工、實地訪視(註4)，並與地方政府(註5)、中央相關部會進行座談、拜會越南駐臺辦事處(註6)，也親赴越南當地考察，訪談移工、越南仲介業者及政府部門人員後，提出調查研究報告，並且在112年7月18日經過監察院內政及族群委員會審查通過，函請行政院參處。
 
4位監委指出，「失聯」只是移工在遭遇不合理的薪資待遇、工作環境、勞動條件、工作與收入不如預期、適應不良或者求助無效等等問題與處境時，做出選擇的結果，而這些因素的背後，涉及產業缺工問題及政府管理措施的缺漏。
 
【問題一：國內產業缺工衍生非法僱用需求，造成非法工作賺得比合法還多的奇特現象】
國內產業的缺工問題衍生了非法僱用需求，對於移工發生失聯產生極大的拉力。移工為了多賺一點錢，不惜淪為失聯移工，而飽受缺工、僱工不易的雇主，也迫不得已冒險走向非法僱用一途，讓黑工市場更加活躍，也讓不肖仲介有機可趁。除了勞動力不足之外，我國引進移工也面臨了來源國經濟崛起的挑戰，以及亞洲鄰近國家搶工的威脅。但政府相關部門沒有掌握評估現況與需求，也未能妥善規劃人力資源，以致相關因應措施顯得零散，難以有效解決現階段各項產業面臨迫切的勞動力需求。
 
【問題二：非法工作雖然辛苦，但薪水比較高，6到10個月就可以還清仲介費】
4位監委指出，造成移工發生失聯的主因，仍是與過高的仲介費有關，而這個現象在製造業中的越南籍移工身上最為明顯與嚴重。他們支付了高達美金4,500元至7,000多元的費用，甚至有被收到8千元，遠超過越南政府所規範的標準，但為了來臺實現淘金夢，加上受到仲介以高額加班費、不正確的訊息所吸引，於是貸款、借錢，甚至不惜抵押房屋，支付來臺工作的鉅額費用，當中還伴隨極高的貸款利率，以及網絡科技與牛頭招工型態不斷疊高的仲介費用，導致移工一到臺灣，清償欠款成為首要之務，當發現收入不如預期，無法依照期待償還債務時，失聯便成為移工另謀出路的選擇。因為只要能躲過查緝打工6到10個月，就可以還清仲介費和貸款。他們說「就賭一個機會，還清後可以自由工作、薪水也高」。
 
【問題三：到底是缺工？還是缺「便宜」、「不必休息」的人力？】
開放移工可以從事的工作，是雇主在國內辦理招募時「即使以高出基本工資許多」的薪資標準，國人也都不願從事的3K工作(註7)。但弔詭的是：產業主管機關和雇主紛紛疾呼產業確實缺工，儘管祭出高薪當誘因，也找不到(國)人，卻對引進的移工只願支付基本工資。此外，由於聘僱過程的不透明，許多移工都有著「來臺之前不知道自己來臺後將要從事的工作內容」、「來臺後的實際工作內容，與在母國時所知道或簽約的不同」等類似經驗。因此，移工當遭受不合理的勞動條件、對待，或者來臺後發現實際工作內容不相符，又不能自由轉換工作時，所能選擇的唯一手段，就是失聯成為「無身分的人」。
 
另外，家庭看護移工不適用勞動基準法，政府雖已將每月薪資調高至2萬元，但仍遠不及法定基本工資，加上工時長、也幾乎全年無休、照顧負荷又大，以致家庭看護工成為失聯移工。
 
【問題四：轉換工作困難重重，造成移工的不利處境】
4位監委發現，在現行嚴格的條件下，移工不能隨意轉換雇主，只好繼續忍受雇主的不合理對待，即使雇主合意解約，但轉換作業程序繁雜，也必須透過仲介公司，這些都更加惡化移工的不利地位，不僅增加強迫勞動發生的可能性，也迫使移工選擇「從合法雇主轉換成非法雇主」。
 
此外，移工期滿不續聘而需尋找新雇主、新工作，也是困難重重，因為仲介掌握大多的工作機會或資訊，當有不肖仲介違法向移工收取「買工費」，也就是移工要再花錢買一份工作，還背負著高額仲介費的移工若不願支付，只能甘冒風險選擇失聯，而失聯後的工作機會多，更容易轉換工作。
 
【問題五：語言溝通的障礙，也會促使移工發生失聯】
相較於日本、韓國及新加坡都要求移工必須通過語言能力檢定，我國並無特別要求，但4位監委從訪談中，清楚看到溝通障礙也是將移工推向失聯的原因，特別在家庭看護移工身上最明顯，移工說到：「阿嬤講話我聽不懂，阿嬤就很生氣」、「阿公阿嬤在吵架，我聽不懂，很害怕」。而移工也因為不諳國、臺語，在工作與生活遭遇挫折時，沒有辦法直接與雇主或被照顧者溝通，必須仰賴仲介，但當仲介沒有即時居中協調，也促使移工失聯。
 
【問題六：雖然有1955專線，但移工還是求助無門】
移工都知道遭遇問題、發生爭議或受到不當對待時，可撥打1955專線，但經常反映申訴沒有效果，而這些求助的負面經驗經口耳相傳後，導致更多的移工不相信1955專線，當遭遇問題時便直接選擇離開成為失聯。
 
【問題七：仲介管理不善和不肖仲介從中牟利】
移工在工作遭遇問題、受到不合理對待，或不適應工作而想轉換雇主時，第一時間會尋求仲介的協助，但仲介卻勸移工「要忍耐」，或者不予理會、漠視移工的求助，也導致移工選擇失聯。另外也有仲介利用外籍漁工對臺灣環境生疏，不諳法令、不通語言的弱勢處境，刻意把合法引進的外籍漁工通報為失聯，再轉換至其他雇主遭勞動剝削，也有雇主將移工全權任由仲介任意派遣調動工作場所。
 
【問題八：失聯後有了自由、也可以組成家庭、生育下一代】
根據統計資料，介於25-44歲的移工占了8成左右，正處於成家、育齡的階段。監察院在去(111)年所完成的「農業缺工與農業移工案」調查報告中，就指出失聯移工落腳扎根在農村、山裡，組成家庭，孕育下一代，移工失聯後換取到自由的生活與較高的報酬，也能與配偶與孩子同住一起。
4位監委從這項研究案再次印證，移工選擇失聯除了出於經濟因素的考量、面對惡劣/不友善的勞動條件之外，家庭團聚也是原因之一。就有失聯移工說到：「非法工作比較自由，自由對我們而言，很重要，住宿舍要被管制時間」，也有女性家庭看護移工在懷孕後決定失聯，換取家庭生活。
 
【問題九：人際網絡及網絡科技發揮了推波助瀾的效果】
4位監委發現，社群媒體、人際網絡對於移工選擇失聯，有推波助瀾的影響與效果，這些移工失聯後在朋友或LINE群組的介紹下，都能輕易在臺灣四處移動找到工作，而在越南籍移工身上，人際網絡關係更扮演了相當重要的關鍵因素，甚至在臺灣有許多越南新住民，擔任媒介從中穿針引線介紹工作，讓移工在失聯後容易找到工作。
 
【問題十：這些移工只是想賺更多的錢，並不是作奸犯科】
移工因來自原生國的經濟與生計，與來臺工作後的種種困境，可能在尋求同鄉或友人的認同與支持時，被拐騙、利用，或失聯後因生活苦悶，吸食毒品，或走偏門當山老鼠，想賺取更高薪資。
 
【從政策面、預防面及查處面提出10項建議】
最後，四位監委王美玉、趙永清、王幼玲、紀惠容提出10項建議：
一、在政策面，建議行政院督促國發會發揮功能與影響力，積極建立跨部門的協調整合機制，掌握未來勞動力供需變化趨勢、釐清需求缺口的實況與癥結原因，積極規劃短、中、長期的人力資源，也要務實檢討現在規劃或推動中的人力政策，是否符合產業發展所需，同時與企業共同合作，優化勞動條件，並且對於目前推動的「留才久用方案」，持續滾動檢討，以利補實人力、紓緩缺工問題。

二、在預防面：

(一)行政院發布的「企業與人權國家行動計畫」，沒有具體行動、時程或關鍵績效指標，應參考相關國際人權標準，依不同產業類別特性，訂定各企業可共同遵循的人權基礎與明確的規則，並採取多元的手段，挹注消費者與投資人的影響力，要求企業遵守。
(二)行政院應督促勞動部及有關部會積極與現有的移工來源國協商對策，包括降低移工來臺前的經濟負擔、協助我國雇主直聘選工、加強對我國語言及文化瞭解、共同減少對來臺後所要從事工作內容的認知落差；並且積極開發新的移工來源國。
(三)「移工零付費政策」已經是勞動趨勢，也是現實。不僅是母國的仲介費，現行我國仲介也可以合法向移工收取服務費與膳宿費，都是背離國際勞動標準的「雇主支付原則」，影響國家人權形象。
(四)行政院應督促有關部會積極介入移工的起薪標準，依各業特性確保移工享有合理公平的待遇，並且積極介入家庭看護移工與雇主簽訂書面勞動契約的範本制定，主動提升對家庭看護移工的權益。
(五)勞動部應正視現行轉換雇主的限制讓移工落入種種的不利處境，研議朝著逐步放寬移工得自由轉換雇主的方向進行修法，給予移工合理的勞動保護。
(六)勞動部應強化移工轉換雇主相關資訊的公開透明程度，並且確保即時性與真實性，同時網站平臺能便利、友善雇主與移工使用，並研議運用現有直接聘僱中心、就業服務站建立媒合機制，逐步弱化仲介對於移工的支配，提升對移工的保護。
(七)勞動部應檢討強化1955專線的諮詢與申訴功能，並重視與建立移工的社會支持系統。
(八)行政院應督促有關部會保障移工自由選擇住居所的權利、正視家庭看護移工每週至少1日休息的重要性，並採取實際行動確保移工包含自由在內的基本權益。
(九)勞動部應積極介入與分擔對於移工輔導管理的任務，提高仲介進入產業的門檻，並建立仲介良性經營的鼓勵或誘因機制，以及配置充分且專業的人力加強管理與落實查核，杜絕移工遭不肖仲介的剝削及不當對待。
 
三、在查處面，內政部移民署應加強對非法雇主及非法仲介的查處，並持續提升查緝技巧與蒐證完整度，確實打擊黑工市場剝削失聯移工；此外，內政部警政署並應整合其他部會資源有效宣導，預防移工落入犯罪。
 

附註：